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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乌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李碧华散文精选  作者:李碧华 书号:327  时间:2016/9/13  字数:62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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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妈的孩子”要惜缘

  512四川大地震一周年了。八万多人罹难,要求公道的灾民遭警告、恫吓、拘、封嘴…官方公布灾区有18000个家庭痛失子女,这个数字也许只是保守估计“真相”成谜。但不管怎样,地震夺去独生子女,千多名略为高龄的妇女决定再当妈妈,她们怀孕,相信“有孩子就有希望”

  怀有新生命,逐步走出霾;也有丧夫或丧的,为了孩子也结合成一对新人,互相扶持走下去。

  ─但,失去父母呢?永远也没有第二个!这是真正的无法取代。

  正值母亲节,当然有不少孩子长夜饮泣思念。

  电视报导地震重伤的母亲,截肢后只保留一点点活动能力,她以自己残障等同废人,曾想过不活了─但丈夫不放弃,孩子更不放弃。只要人仍在,有一口气,孩子仍有妈,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看到这访问时,以为可以“放下”的难过情绪又来了。想起由三月十九为八十多岁的陆玉田婆婆寻找女儿,直至找到了她表示“不会相认,不肯见面”就一直耿耿于怀。虽是局外人,大家都希望女儿放下成见体谅迟暮母亲。我没有放弃劝说的机会:此刻,你仍是“有妈的孩子”别让自己抱憾…

  眼泪少一点

  是四川地震灾劫的遗孤,父母都不在,有善心人领养。但这小女孩一直不能相信事实,一度还失踪逃跑,希望回到老家回到从前的日子,同亲人一起…

  后来,养父母终于在车站找到她。带她回“家”

  后来,想通了,只能朝前看,要懂得感恩、珍惜,再也不要伤“新爸妈”的心。

  如同很多历劫的孩子一样,不得不接受命运安排,比任何同龄的人早

  谢家为她改了新名字:“谢渺”

  乍看,我们有些不明白。“渺”并非什么好字“渺小”、“渺茫”都很卑怯,又没前景。“渺渺”指极微、极远、看不到希望──不过原来另有涵义,养父母但愿女孩后可以“眼泪少”

  繁体“泪”透着奇怪,何以造字者把“戾气”强拉过来呢?不过“泪”字右上角有一点,很好看。简体字成“泪”简单明确:“目之水”不浪漫,亦欠想象空间,看不出七情六千姿百态,但眼泪是目出的水,总好过台语(闽南话)中的“目屎”如此杀风景吧。

  “目水少”不一定快乐,实在也回不去“”的岁月。但哭得少一点,起码“不是不快乐”

  每个人都是这样成长了,面对一切,逃不掉。

  未曾…

  伊朗处决一名廿三岁杀人犯拉达比,惹来国际人权组织猛烈批评,有几个重点:──

  (一)拉达比十七岁时,为了维护十九岁男友“顶包”承认杀死父亲的表亲。因男友说她未成年不会被行刑。

  (二)过去五年,拉达比在狱中绘画诉说寃情,在全球感动不少人。且杀人证据有疑点,她是左撇子,而凶手是使用右手的,之类。

  (三)伊朗已签署了联合国的儿童权利公约,止向犯案时未十八岁者执行死刑。

  (四)绞索在她眼前了,吊死之前一刻她对着电话筒向父母狂喊,但无法见到最后一面。须在处决前48小时通知的律师亦未接报。一切进行得十分秘密而匆忙。

  大家也看到这名廿三岁便玉殒香消的少女照片,七分脸的她神情坚毅掩不住哀愁,她把几指头抵在间,言又止辩忘言,出尘而漂亮。

  且把宝贵的生命奉献给“爱情”──不说那个找她顶罪者真情假意居心莫测,该一剎身而出为了救他,她深信的“爱情”带来这个结局,或未可逆料却是心甘情愿吧。

  人们怜惜,除因世道不公之外,她未与至亲诀别,未抱爱人一哭,花未全开月未圆,该做的一切未曾做,就走了…

  当“虚拟”逐步侵略

  英国伦敦有家新酒吧,不供应饮品和酒,却让客人进入一个类似蒸汽室干冰室的空间,在雾氛围中“呼吸”美酒──用鼻子品尝,代替一口一口的喝。因为不能自主(运动员与平常人肺容量不同),多了少了反应各异,所以有医生驻场。

  除了“虚拟之酒”外,美国一名哈佛大学研究员又发明了“虚拟巧克力”是一支支形如口红的圆柱体,只需把小包不同口味(原味、薄荷、红莓、芒果四种选择)的巧克力粉末放进去,想吃时,扭开,尽情入,口鼻充甜蜜,全程零卡路里。每个约港币17元,可重复多次使用。

  以上“新发明”企图以假真,聊胜于无。但美酒和巧克力,必须在口腔打转,还有渐渐融化升华的感觉(感动),怎能如“索K”般打发过去?即使入式毒品泛滥,有些人热爱这过程,但并非人人适用。

  这是未来?其实今天已一步一步侵略。看,网是“虚拟爱”有头有面或无名无姓的男女也中招,人家怎会不留底?适当时间当然张扬,甚或要挟。还有港闻版娱乐版都见什么“风水遗嘱”、“风水婚姻”江湖老手也栽在“虚拟”世界?

  难怪世情人心真假混淆,大家无能为力。

  假如被困七

  本港首宗确诊猪感(甲型感H1N1)患者,那位墨西哥仁兄终落脚湾仔维景酒店。我们常于此区走动,因书店和出版社就在附近,食肆也多(包括富豪饭堂)。但酒店封锁数,这一带成为冷清“疫区”人心惶惶不愿走近。封店隔离的措施严厉,不管是否有做show成份,但所有无辜被牵连的住客和员工,即使情况稳定,也只得接受“被困”命运。可以想象囚生涯多沈闷,没娱乐,无访客,四目投面面相觑忐忑不安,虽有三餐充饥,气氛胶着惨过坐监。七后才恢复自由,假期又已完了。总之这段日子因无妄之灾而作废。

  今天在车上远观,心忖:“假如不幸被困,怎么办?”同所有手停口停的工友一样,我们是隔离不起的──但大气候之下,不能与病毒的杀伤力对着干,事已至此,逃又逃不掉,只好以“平常心”面对一切。

  我们愤怒、不、彷徨、困惑,日子一样过,情绪低落影响抵抗力,抑郁焦虑更易生病。生命中出现一段强制空白的日子,便把以前太忙碌没时间做没悠闲享受的事一一完成。起码,好些书还未看,还有,静下来起小说大纲说不定更集中。什么也不干?大家酣睡几天算了。活着,不怨。

  牛足膜白老鼠

  近话题作:“牛の足膜”是日本美足换肤袜套足膜买了一盒,试用中。因她是白老鼠,我们常打听玉足死皮厚枕之剥离过程。两块穿着式药足膜,说明书有牛酦酵萃取及廿种化学成份配方,敷上45~60分钟后洗净,静待五至十,看来“不动声”的双脚开始出现皮现象,三星期内死皮一块一块自动剥落,连足茧也去掉。最后双脚肌肤变得滑。

  似乎是个去旧更新的“重生”过程。有些人利用果酸成份去死皮,也为求这种效果。

  虽然宣传广告上的皮图片,一如剥壳,再把那层鸡蛋衣撕掉般美化,但见M的脚皮是“支离破碎”式,一样更新中,但没有示范单位那么见得人。我们建议她穿一双软袜好好保护,也避免影响市容。

  不过M的感觉,是皮时“没有感觉”不痛不也不伤。后事如何下回分解。十天了,尚未完全白滑。效果当然因人而异。

  ──忽有一恶联想,可以写个怪谈故事。画面凄厉:如果有人“心术不正”(流行语),把足膜特效萃取放在面膜上,让枕边人做mask时,不知不觉中招,最初几安然无事,第五天起,脸上竟开始出现剥离皮层,一天一天变脸,撕下人皮面具般,后来…

  从俗失去“自己”

  看在《全英一叮》中以天籁一鸣惊人的英国村姑苏珊.博伊尔,竟成为思变大翻身,便觉大部份人都未能免俗,也欠“做自己”的个性。

  像苏珊那样,灰发眉衣着土气,与“漂亮”或“时尚”不沾边,但她以《IDreamedaDream》俘虏全球成千上万观众的心,不因为外表,是天赋靓声的魅力,叫人感动。

  不过在大都会一夜成名,传媒追访,人的心态总起了微妙变化。苏珊花了千多元港币之数重新“造型”染发剪发修眉置装,架上金丝眼镜,DIY上粉“一挞挞”look,不知似校长或女强人,她再时髦,也是山寨货;再注意打扮,亦因手法生疏拙劣有点不伦不类。

  土气有什么不好?何必急急洗?起码个人风格实力派,暂时独一无二。当以自然美闯关,扬了名却未站稳脚。很多人走红是因缘际会,或某种元素吸引注意,乘胜追击食住上,才事半功倍,此乃“顺”中途变调兵行险着,便属“逆”只怕一子错,前功尽废巧反拙:──抓不住“明”又失去了“昨天”

  不如专心练唱更上层楼,争取出线上位。

  每个人都有他的特色和优点,得以发扬光大,靠努力、聪明、运气,而非从俗。

  容易受骗的花

  四月底看蔡澜写樱花的“凄美”咦?樱花不是已经凋零吗?原来他们遇上“受骗”的花,早就应该开尽,因天气骤然变冷,花蕊缩回去,后来才逐渐打开。即使花期已过,但往寒冷的山区走,一路上樱花依然怒放,在观音山还灿烂开…

  樱花是容易受骗的花。日本温泉区,有时在深秋,有时在冬末,有时在暮,总之花期以外的季节,无端绽放──温泉附近气候并非正常,那里温暖、安全、润、陶醉。樱花以为春天到了;后来,又以为春天还未过去。所以。

  桃花也曾被戏节前两个月,花农用人手将桃叶摘掉,又不浇水,干涸绝望的桃花有个错觉:“自己快要死了!”为了传宗接代,忙把叶芽转作花芽,此时是给水的适当时机,花开得特别漂亮,是“垂死”的光辉。

  还有梅花。寒梅傲雪,愈冷愈拔。某年天气反常,冷锋突袭,三月也下场雪。本来该开的樱花不开,板着青脸。而本来该走的梅花,却沈溺在“冬季”一不回暖,一未报,还是寒红的天下,逾期居留。

  花为什么如此失控反叛?只因参不透温度。容易受骗的花,在冷暖之间挣扎。容易受骗的女人,在爱恨之间游离。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吧了。

  送孩子最后一程

  阅报,上周在西环一单位,四个月大男婴疑遭同睡母亲住身体,窒息不治。出殡前一天,生父突现身法庭投案。三十二岁的他坦承牵涉去年六月一宗盗窃案,判刑当弃保潜逃,遭通缉九个月。因爱儿身亡,子沮丧,故面对现实自首,当庭嚎哭,恳求裁判官不要将他还柙,好送亡儿最后一程…

  超市盗窃两瓶沐浴,共值$99。80。判案是法庭的事,不多言。不过从一个父亲的哭诉,亦感丧子之痛。早夭乃天意,并非人为“唔想个仔见到老窦坐监”便要重新做人,才对得起向小小亡魂的承诺。

  “最后一程”是哀伤的。这令我联想起台湾近一宗悲剧。彰化县一名经营油面批发的四十七岁男子,酒后与同居女友口角,一时气愤,将十个月大的女儿丢入煮面沸水锅中,全身90%灼伤煮,经历千刀万剐的痛苦(风吹都痛。是母亲产子的十倍!),四天后不治。不少人为黄小妹洒下同情之泪。狠父将面临重判甚至死刑。不管审判如何,换不回一条小命。

  儿、杀婴、弃尸的新闻,近年层出不穷。有些小孩被毒打痛击的伤势长期不愈,连医生也吓坏了,人人觉得“震撼”亲生父母若无其事面不改容。活活死的孩子出殡,他们敢不敢送最后一程?

  枕下、

  欧洲一家先进寝具公司,推出新款豪华安全。说“豪华”因褥可升降、调校适合角度,尾设活动晶体电视…等。何谓“安全”?原来睡枕头位置下,内置一个小型上锁保险箱,让你放进最珍贵的东西,外表则以一块织物来做掩饰,即使小偷翻开枕头也不易发现。主人天天枕在上面,贴身保护。

  是否有点天真?──小时以为睡是世上最保险之处,大家一定曾收藏过当时心爱物品,如情人的照片便在枕头下夜亲近好不窝心。还有,月饼盒饼干罐里头尽是“私人珍藏”千金不换,一个一个铜板储存着的钱罂,同以“下底”为安全。也许大人放过之,不过因它们价值低,才可安身立命。

  一整个单位,到一间睡房,到一张,到上枕头,到枕头下一个小小的秘密,人们把一切挤到方寸地,现实中这里最安全吗?一旦与枕边人反目成仇,世上伤害最深的便是你完全倚赖信靠的,同睡一的人──覆枕之下岂有完卵?

  日本有传说:人们把毕生积蓄和珠宝收藏在下、墙中。此举避得开小偷,也逃不过食钱妖。妖怪大全提到它个性独特,十分聪明,只光顾刚刚死去守财奴之家,因为他们的大量遗产尚未被发现,可大快朵颐。

  阿胶留给老佛爷

  近有人专门研究,中国后妃以杨玉环皮肤最好,细致滑白里透红,因常吃阿胶补养──杨贵妃美容秘方不是spa吗?“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用阿胶未够年资,不大相衬。你知道由来吗?它当然有江湖地位:“圣药”、“上品”、“女宝”“血有情”调理之物,滋润燥,补血尤佳。但阿胶由纯黑壮实的黑驴剥皮所制,相当暴戾。

  中国人制胶两千年。山东东阿县的黑驴皮含胶极浓。冬至宰杀取皮,浸狼溪河四五,刮皮涤垢浸漂数,取阿井水,以桑柴火熬三昼夜,去滓滤清,再用银锅金铲,加参芪归芎橘桂甘草等药汁,熬至成胶,黑褐色扁块,表面光泽质硬脆的宝物,卖相不大好。以水煮溶后,浓呈红褐色,看来亦反胃。虽知神效,也有次货、A货、山寨货:牛皮猪皮马皮骡皮也可煮胶。谁知是黑驴皮呢。

  路过中药店,见强调“福字阿胶”原来高龄的慈禧服之血气旺盛皮光滑,高兴起来,特赐一个“福”字扬名。此中有隐意,阿胶骨胶原可提高女

  杨贵妃年轻貌美又得宠,浸泡桃花浴柔靡香多了。阿胶乌亮浓烈,留给宫廷斗争腥风血雨中硬撑不倒的老佛爷吧──杀戮太多也得补补血。

  蒟蒻鱼生

  素食馆子上来一碟鱼生──谁都明白并非真正式刺身,但形状、颜色、肌理…极度像真,还有,蘸点酱油加山葵,吃进嘴里连味道也相近。当然这些都是假的,它只属蒟蒻制品。

  蒟蒻实在百搭,变化万千:虾仁、鱿鱼、豆腐、粉丝、啫喱、蹄筋、面条、火腿…都是它。美容洁肤专柜,那块洗颜用的圆饼,亦蒟蒻所制。

  原名魔芋,听上去带点异。另号甚多:鬼芋、磨芋、鬼头、虎掌、南星、雷星、花秆莲、黑芋头、花伞把、蛇头草、花梗莲、魔舌…为天南星科多年生植物魔芋的块茎,呈粒状,大部份属野生。黑皮、白

  人们把它假装成各种类,贪图此物低脂低糖可纤体,吃了不增卡路里,不含胆固醇,没有营养,没有味道,咀嚼时似橡筋又似塑料,一不小心便会鲠死,日本常见这类新闻,但日本人最爱它,视为瘦身之宝。

  吃鱼生本来也不易胖,仍以蒟蒻代之?唉,做人有什么乐趣?

  不说不知,采挖出来的魔芋有毒,所以炮制时需久煮,药用的必须煮三小时以上才可进食。现坊间假,是经过多回浸泡的,连性格也消弭于加工过程中。它只是任你圆?扁,面目模糊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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