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小说网为大家提供沧海全集最新章节
义乌小说网
义乌小说网 玄幻小说 短篇文学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乡村小说 重生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架空小说 灵异小说 经典名著 言情小说
小说排行榜 同人小说 网游小说 军事小说 历史小说 耽美小说 伦理小说 科幻小说 推理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竞技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小镇情慾 神雕旧事 山村媳妇 渔舟唱晚 倚玉偎香 黛玉初啼 女友出轨 女人如雾 家出百合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义乌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沧海  作者:凤歌 书号:1895  时间:2016/10/5  字数:19552 
上一章   迷宫    下一章 ( → )
谷缜走在长街上,仰望天空一轮皎月,蓦地笑出声来。陆渐奇道:“你笑什么?”谷缜笑道:“你猜我见了这白花花的月亮,便想到谁了?”陆渐抬眼一瞧,也笑起来:“风君侯么?”

  “正是。”谷缜拍手大笑“左飞卿自负聪明,眼里只有船,却忘了船里的人竟是长了脚的,只顾追那空船,却不知我已趁暗换到别船,这一计貌似‘鱼目混珠’,实为‘偷梁换柱’,计中藏计,叫他防不胜防。”

  姚晴见他这副嘴脸,便觉生气,冷笑道:“你何时来这么多一模一样的画舫?难不成真如沈师兄说的,这条河上的鸨儿公都认识你?”

  谷缜笑道:“他们虽不认得我,却认得我的银子。”姚晴恍然道:“原来是你花钱雇来的。”

  “别高兴太早。”沈秀哼了一声,冷不丁道“风君侯捕风捉影,天下知名,若以为这点小把戏便能瞒过他,不啻于白做梦。”

  谷缜瞧他一眼,笑道:“如此说,沈兄必有身的妙计了?”沈秀一怔,他虽恨谷缜抢了自身风头,但说到设计摆风君侯,却有不能,当下皱眉垂目,假装沉思,不想谷缜存心扫他脸面,始终笑嘻嘻望着他,见他不言,又追问道:“沈兄还没想出来么?”

  沈秀被他顶心顶肺,嘴里支吾,心中羞怒。姚晴瞧出玄机,忍不住道:“臭狐狸,这会儿不是赌气的时候,有话便说,不要拖拖拉拉。”

  “大美人有命,小子胆敢不从?”谷缜微微一笑“若有一个地方,能让沈舟虚也找不到,你说,能不能逃过风君侯的神眼?”

  沈秀冷笑道:“胡说八道,天底下哪有这等地方?”谷缜笑道:“不巧,这里就有一个。”他倏地驻足,遥指前方一座宅邸。其他三人举目望去,陆渐、沈秀均吃一惊,敢情那宅邸门首,赫然镌着“罗宅”二字,正是早先倭寇藏身之地,宅门已封,守着两名甲士。

  沈秀皱眉道:“这里会有藏身之地?”谷缜笑笑,转向姚晴,笑道:“还请大美人送我进去。”姚晴道:“你没长脚么?”谷缜道:“在下不比各位,轻功不济。”

  姚晴无法,只得放出一“孽缘藤”缘墙而走,钻入宅内,谷缜慢腾腾缘藤爬进,陆渐紧随其后,沈秀轻功高明,纵身掠墙而入。

  宅中黑沉沉的,谷缜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蜡烛点燃,东摸摸,西瞧瞧,兴致盎然。沈秀冷笑道:“这里的墙壁檩柱、假山花圃,均被薛耳听过,决无密室地道,你就不用白费气力了。”

  谷缜笑道:“既然如此,为何却没抓住徐海?”沈秀眼中厉芒一闪,寒声道:“这还得问问陆老兄了。”陆渐面皮发烫,多亏夜深浓,无人瞧见。

  谷缜笑道:“沈舟虚素来谨慎,他既然布下人马拿人,必然上天入地,处处设防,岂会叫人逃脱?但为何昨夜明明围住罗宅,却没能抓住徐海?足见徐海并未出府,而是从府内秘道遁走,只不过,沈舟虚没能找出罢了。”

  沈秀冷笑道:“就算有秘道,家父都找不到,你能找到么?”

  “沈舟虚都找不到,那才算好!”谷缜笑道“天部之主都找不到的秘道,左飞卿还不束手无策吗?”

  “什么。”沈秀脸色陡变,失声道“你要借倭寇的秘道躲避风君侯?”

  谷缜笑道:“不错。”

  这一计匪夷所思,不止沈秀吃惊,陆渐也是骇然,姚晴更是莫名所以,忍不住拉住陆渐询问,陆渐将来龙去脉说了,姚晴大为惊疑,问道:“臭狐狸,你笃定能找到秘道?”谷缜笑道:“若是笃定找到,岂非无趣。”

  说话间,四人来到厅后花园,园中久无人理,杂草丛生,墙角有一口八卦井。谷缜在园中逛了一圈,来到井边,向内探望,但见井水映月,波光漾。

  谷缜审视半晌,忽而笑道:“是这里了。”他见众人疑惑,便道“你们瞧这井上的轱辘,别的井都是木质,这口井的轱辘却是铁的。”

  沈秀道:“铁轱辘井也不稀罕。”谷缜道:“这么说,铁井绳也不稀罕了?”说着伸出指头,拨开井绳上的一层麻线,赫然出指头细、锈迹斑斑的铁链来。

  沈秀眼中掠过一抹惊,嘴里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麻绳容易朽断,铁链就结实多了。”

  谷缜道:“若是如此,又何必在铁链上绕麻绳?再说一桶水不过二三十斤,用麻绳吊起足够,即便麻绳朽断,也须十年八年,但若是百斤重的人体,却非有铁链不能承受。沈舟虚虽然智谋深远,却坏在腿脚不便,难以亲自察看,唯有倚仗劫奴,劫奴虽有劫术,眼力却平常得很。”

  沈秀神色晴不定,忽地冷冷道:“既然你笃定秘道在井里,只管下去。”谷缜摇头道:“若要下去,你我四人都须下去,要么骗不了左飞卿。”

  沈秀又惊又怒,转眼一瞧,只见姚晴默默望着井下,显然已被说动,自己若不从众,不止失了佳人芳心,更只怕成为众矢之的。想到这里,不觉后悔心窍,卷入此事。

  谷缜笑道:“怎么样,下不下去?”沈秀心念数转,吐出一口气来,冷笑道:“下去便下去,但这井口只容一人上下,你先下,我们随后就来。”

  陆渐心一沉,这井下既是倭寇藏身之地,先下者必然身当其锋,当即叫道:“不成。”沈秀瞥他一眼,正待反相讥,谷缜摆手笑道:“若争先后,有伤和气,不如咱们来比一比本事运气。”

  沈秀道:“怎么比法?”谷缜道:“还借大美人的珍珠项链一用。”姚晴秀眉微皱,解下珠链,谷缜接过一拉,贯珠金线断开,珍珠迸散,落了一地。

  沈秀瞧得心疼,不喝道:“这项链不姓谷,你就不知道爱惜么?”谷缜笑笑不答,将天青宝石还给姚晴,拾起珍珠,掬手心道“这里有三十颗珍珠,大伙儿瞧明白了。”

  沈秀道:“那又如何?”谷缜道:“咱们三人双手将珍珠抛起,再用手背接住,谁接的珍珠多,谁就后下,谁接的少,谁就先下。”

  姚晴恍然道:“这是抓子儿?”谷缜笑着点头。原来乡下小孩闲来无事,常抓石子玩耍,先将石子抛起,再用手背承接,接住石子多者为胜。只是石子方圆不定,质地糙,故而容易接住,这些珍珠却是又大又圆,沾着便溜,碰着即走,较之抓石子,难了十倍不止。

  “慢来。”沈秀皱眉道“怎么只有三人?”谷缜道:“咱们堂堂男子,岂能让女子先下,这个赌约只限于男子,姚大美人最后下去。”陆渐点头道:“正当如此。”

  沈秀不料三言两语,反显得自己气量狭窄,一时怒极反笑:“好,沈某先抓。”抢过珍珠,睨了陆渐一眼,心道:“这厮空手接‘千鳞’,不容小觑;这姓谷的攀藤入宅,笨手笨脚,分明不会什么武功。”

  盘算已定,沈秀一口气,双手捧珠,凝聚精神,忽将珍珠抛起。要知他练有“星罗散手”手上功夫高强,待得珍珠落下,便潜运内劲,珍珠一沾肌肤,沈秀肌内陷,便生力,将珍珠牢牢住,鲜有滑落,事后一数,竟有二十六颗之多。众人见了,无不惊叹之

  沈秀假意拾回落地珍珠,暗以巧妙手法,将五颗珍珠勾入衣袖,再将剩余的二十五颗珍珠递给陆渐,说道:“轮到你了。”他自忖如此一来,陆渐即便一颗不落,也算输了。结果必是谷缜先下,陆渐次之,自己与姚晴在后,那时只需找个机会制住姚晴,然后割断井绳,堵住井口,不管他徐海也好,谷缜、陆渐也好,若是井下别无出路,必定死绝。

  沈秀心里打定算盘,冷眼瞧着谷缜,却见他一无所觉,仍是笑嘻嘻地道:“陆渐,千万不要输了。”沈秀暗自冷笑,将袖中珍珠抖落手心。

  陆渐瞧了沈秀一眼,不知怎的,中便似燃起一团火,竞争之心大起,一咬牙,抛起珍珠,双手翻转,珍珠纷落,与之同时,沈秀趁谷、姚二人关注陆渐,偷偷将手中珍珠撒在地上,以免届时计数,出马脚。

  撒过珍珠,沈秀抬眼一瞧,却是呆了,只见陆渐双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叠起幻影重重,有如一张大网,将漫天珍珠兜在上方,任其蹦跳起落,竟无一颗落地。相形之下,地上的五颗珍珠白晃晃、亮晶晶,扎眼之极。

  沈秀不料陆渐竟有如此神技,又惊又急,厉声道:“这算什么?踢踺子么?”谷缜、姚晴低头一瞧,谷缜笑道:“敢情沈兄私藏了珠子。”

  沈秀面皮一热,强辩道:“谁私藏了,这分明是他漏掉的,哼,他不让珍珠落下,怎么计数?”

  姚晴瞧过地上珍珠,淡然道:“还计什么数,即便他一颗不落,也是输了。”沈秀假意没有听见,别过脸去。

  谷缜也没料到沈秀恁地无,眉头一皱,正想如何应付,陆渐却道:“无妨。”说着双手一挑一错,珍珠弹跳骤止,在他右手背上如叠罗汉,垒成一座光溢彩的珍珠尖塔。谷缜、姚晴见了,又惊又喜,齐齐喝彩。

  沈秀瞧得面如死灰。谷缜一数珍珠,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五颗,不由笑道:“陆渐一手接下二十五颗,两只手便能接下五十颗。地上这五颗珍珠,何足道哉?沈兄以为如何?”

  沈秀缓过神来,心道:“输给这小子也是应该,但姓谷的断无此能,我怎么也算第二。”又见姚晴颇有不悦之,害怕失了佳人芳心,索大度道:“陆兄神乎其技,沈某输得心服口服。”

  “好。”谷缜拾起珍珠,笑道“那么沈兄是想第一个下去,还是第二个下去呢?”沈秀冷哼一声,道:“你有本事,便叫我第一个下去。”

  “如君所愿。”谷缜一笑转身,从花圃里掏了一把黏土,和着珍珠捏成一团,沈秀吃惊道:“你做什么?”谷缜道:“咱们约定是双手将珍珠抛起,再用手背接住,对不对。”沈秀道:“不错。”谷缜道:“可曾说了,不许用泥巴裹珍珠?”

  沈秀不瞠目结舌,眼瞧着谷缜将泥团子一分为二,左右抛起,翻过手来,轻轻接住,珍珠被泥土黏住,断无滚动之理,三十颗珍珠,自也无一落地了。

  以姚晴之骄矜,见这情形,也是掩口而笑,不得不承认谷缜古灵怪,别出心裁。

  沈秀面皮涨红如血,咬了咬牙,蓦地低喝一声:“这个不算,这是作弊!”谷缜笑道:“我哪儿作弊了?你且说说。”姚晴也道:“沈师兄,愿赌服输,若不然被人小看。”

  沈秀急道:“师妹你不知道,他们是要害我呢!”姚晴道:“就算有倭寇守在秘道前,以师兄的能耐,也不足为惧。”沈秀道:“若是井下没有秘道呢?这两个贼子嫉恨我与师妹交往亲密,屡屡跟我作对,我若下去,难保他们不会割断井绳,封住井口,那时沈某岂不做了个冤死鬼。”

  “决无此理。”姚晴皱眉道“我在上面,岂容他们胡来。”沈秀叹道:“师妹武功虽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姚晴心知此人秉多疑,总而言之,就是不肯下去,正觉烦恼,忽听谷缜笑道:“罢了,我先下吧。”

  陆渐吃惊道:“那怎么成,还是我先下去!”谷缜摇头道:“我自有分寸。”陆渐知他计谋多端,既敢先下,必有几分把握,况且也正好叫他一显威风,住沈秀,想到这里,便不再劝。

  谷缜从袖里出一口匕首,笑道:“我第一,沈兄必须第二,若不然,姚大美人、陆渐,你们把他给我下去。”沈秀冷笑道:“你放心,若是真有秘道,沈某决不后人。”

  谷缜点点头,衔住匕首,缘绳下降。上面三人屏息以待,过得好半晌,也无声息,三人心中惊疑,借着月波光,定睛细看,却哪有谷缜的影子。

  陆渐忍不住道:“我下去瞧。”翻身便要下井,却被姚晴扯住,说道:“不用急,先后有序。”说罢望着沈秀,冷冷道“沈师兄,轮到你了。”

  沈秀再无退缩之理,只得硬着头皮下入井中,但觉森森寒气自脚底涌来,砭肌刺骨,不觉周身战栗,心生恐惧。

  他故意放慢,徐徐滑了五丈有余,忽觉足底一凉,浸入井水,但不知为何,始终不见秘道入口,只不过当此情景,断不容他无功而返,只得继续下沉,沿途用脚拨打四壁,沉到约摸齐深处,脚下一虚,忽地探到一个口。

  沈秀精神大振:“原来这秘道竟在六丈深的井下,无怪以薛耳之能,也无法听到。”心想若能凑巧抓住徐海,不失为大功一件,便将心一横,沉身下潜。

  入了中,才发觉所谓口,乃是一道齐人高的小门,门后有梯级向上,水势甚浅,才走两级,便已出水。

  沈秀怕秘道内伏有敌兵,是故身在水中,便蓄势待发,谁料出水之后,四周寂寂,漆黑不见五指。他摸索着走了六级石阶,来到一个甬道,甬道高过一人,地面墙上砌有方砖,揣摩方位,当已越过罗宅围墙,到了围墙外的街道下方。

  一想到谷缜先入秘道,沈秀毒念陡生:“那厮诡计虽多,却不会武功,如今秘道中只有我和他两人,大可出手将他死,再嫁祸给倭寇…”想到这里,他心中狂喜,但觉天赐良机,不可错过,当下屏息聆听,谁知秘道中绝无声息,过了片刻,忍不住低嗓子,温言唤道:“谷兄弟,我来啦,你在哪里?”

  连唤两声,也无人答,沈秀焦躁起来,生怕陆渐、姚晴赶到,破了杀局,不由得上前几步,轻言细语,又唤一声,叫声未绝,忽听一声轻响,仿佛玉佩撞着墙壁。

  沈秀哧哧一笑:“谷兄弟跟我捉藏么?”口中说笑,身子如风般掠到声响处,左脚方落,忽觉一阵钻心刺痛自足底涌来,沈秀惨哼一声,右脚悬空,右手撑向身旁甬壁,试图稳住身形,不料又是一阵剧痛,直直穿透手掌。

  沈秀几乎痛昏过去,但他到底是天部少主,自幼浸智术,虽遇如此危险,心中仍有一线清明,寻思四周漆黑无光,也不知还布有多少厉害机关,当下之计,莫如以不变应万变,静待救援,若是妄动,自己手足受伤,决难活命。

  想到这里,纵然痛不可当,他兀自咬牙苦忍,只觉得鲜血顺着那伤口源源出,气力衰减,受伤手脚阵阵发抖。更有甚者,沈秀发觉,那锥刺竟然生有倒钩,勾住骨要拔出,竟不能够。

  时光点滴流逝,虽然只有片刻,沈秀却似乎经过了千秋万载,他拼命理清思绪,回想方才情景,但觉谷缜进入秘道时间甚短,理应不及布设机关,但若是倭寇布下,谷缜也必不免劫,只是却听不到他痛叫呻,莫非他已中了更厉害的机关,当即毙命?

  想到对头已死,沈秀虽在痛苦之中,也觉快慰,继而更生恐惧,害怕自己稍一动弹,便牵动那凌厉机关,落得与谷缜一般下场。

  如此胡思想,患得患失,沈秀精力流逝更快,浑身血汗交流,透衣衫,恨不得狂呼大叫,却又怕被倭寇察觉,徒自送命。正觉筋疲力尽,忽听细微水响,他身处恐惧之中,感官异常敏锐,任何声响落在耳中,均被放大数倍,不由得嘶声叫道:“救,救命。”

  只听“咦”的一声,正是陆渐,沈秀一听来的竟是这个对头,浑身灵,不由噤声。这时间,又听水响,接着便听姚晴道:“陆渐,怎么啦?”沈秀一阵狂喜,忙道:“姚师妹,救我。”

  原来陆渐与谷、沈二人不同,入井后发现入口,便大声告知姚晴,姚晴怕风君侯赶到,更不迟疑,飞速下井,是故二人前后相续,几乎同时进入秘道。此时听得叫声,双双抢来。

  尚未近,忽见前方火光一闪,谷缜笑嘻嘻燃起一支蜡烛,将甬道照得通亮。沈秀见他面走来,目定口呆,吃吃地道:“你,你…”

  谷缜啧啧笑道:“沈兄好刻苦,这当儿还练金独立呢!”

  陆渐、姚晴借着烛光,也看清沈秀的怪样,只见他左脚着地,右脚蜷起,确有几分“金独立”的架势,但定睛细看,不由失,只见他身周的地面墙壁,密密麻麻生有倒钩的细长钢锥。

  沈秀见谷缜毫发未损,心中豁然雪亮:“是了,必是这厮事先设下机关,再将我引入此间陷害。”想到这儿,他倏地冷静下来,死死盯着谷缜,神色十分吓人。

  姚晴也猜到个中缘由,秀眉蹙起,陆渐瞧得不忍,上前拔出钢锥,将沈秀放下,沈秀不料落难之时,竟得此人搭救,一时又惊又愧,涩声道:“多谢。”

  陆渐本想帮他起出钢锥,但钢锥贯穿手掌,两端皆有倒钩,若要拔出,势必扯下血,正感为难,姚晴忽道:“你且让开。”她取出一个盒子,从中拈起一把小银剪,与仙碧的银剪一模一样。原来“地部”主生长,部内弟子未学伤人之术,先学救人之法,必然随身携带医具。

  那小银剪锋锐异常,钢锥有如麦杆,应剪而断。但沈秀脚底那枚钢锥并未贯穿足背,倒刺陷在骨里。姚晴在银剪上涂了一层青色药粉,锲入创口,沈秀初时痛极,随后便觉伤口发麻,痛觉全无,方知那药粉乃是极烈的麻药。

  沈秀经此数劫,汗透重衣,虚间,忽见烛光之下,姚晴神色专注,更显得娇媚万方,人遐思,沈秀瞧了片刻,不住情汲汲,心如火烧,竟尔忘了伤痛,在她耳边轻轻道:“师妹相救之恩,沈秀今生结草衔环,不足以报。”

  说到这里,他的嘴故意触碰姚晴耳垂,姚晴顿时双颊发烫,生怕他再说疯话,匆匆挑出钢锥,胡乱包扎了伤口,便即起身。

  谷缜前后均然瞧在眼里,只是冷笑,忽见姚晴瞪视过来,喝道:“你先前来过这里,是不是?”

  “哪里话?”谷缜漫不经心地道“我第一次来的。”

  “当面说谎。”姚晴叱道“这些钢锥就是你布下的。”谷缜笑道:“你不要冤枉好人,这分明是倭寇布下的陷阱,与我何干?”

  “还想抵赖么?”姚晴秀目生寒,咬牙道“若不是你事先布置,为何沈师兄伤了手脚,你却一点儿事也没有。”

  “我也觉得奇怪呢!”谷缜仍是笑嘻嘻的“难道说这些钢锥久通灵,专扎坏人,不扎好人?”沈秀大怒,正要咒骂,却听姚晴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我把你丢在钢锥上,瞧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谷缜接口笑道:“好啊,不妨试试。”

  陆渐不料二人一言不合,剑拔弩张,急忙抢上一步,隔开二人,扬声道:“大伙儿身在险境,理应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就是设陷阱害人么?”姚晴雪白的双颊涌起一阵红晕“陆渐你让开,今天我非揍扁这臭狐狸不可。”谷缜哈的一笑,眼里是讥讽之意,姚晴更觉气恼,纵身上,却被陆渐拦住。陆渐夹在两人之间,左遮右挡,好不为难,原指望他们一双两好,自己也能安心死去,万不料这对男女竟似天生的冤家,始终各不相让。

  姚晴瞪视陆渐半晌,见他全无让路之意,不由一跌足,恨声道:“好呀,你跟他是朋友,我记住了。”转身扶起沈秀,沈秀见她为自己出头,心中其甜如,故意装得虚弱不堪,靠在她肩上。陆渐瞧得口颤抖,言又止。

  姚晴扶着沈秀跳过钢锥,走在前面。陆渐呆了一阵,来到谷缜身边,低声道:“你别在意,她气一阵便好。”

  谷缜冷哼一声,摇头道:“我本意钉死那姓沈的鸟贼,可恨阎王爷不收他。”陆渐吃了一惊,口道:“这机关真、真是你布的?”

  “记得入城时,你我分开时许么?”谷缜道“那时我便疑心这罗宅中另有秘道,故而前来探寻,不料真被我找到了。”他说到这里,大为得意,呵呵笑道“只不过那次是探路,陷阱却是这次布下的。”

  陆渐皱眉道:“既然这里是倭寇巢,你一人前来,岂不凶险?”

  谷缜道:“你不擅骗人,若是早知道此间秘密,必然于形,惹人生疑。若论凶险,哼,你我何时何地不在凶险之中,真要怕死,就该找个乌藏起来。”

  陆渐默默点头,望着那些钢锥,又疑惑道:“你手劲平常,时间又短,怎能在砖上入这么多钢锥?”谷缜笑道:“记得在狱岛时,我进过沙天洹的房间么?”陆渐道:“记得。”

  “那一次我可找到不少宝贝。”谷缜眉飞舞“除了‘幻蜃烟’,还有一种‘化石水’,抹在砖上,能让砖石变软,待得药水干透,才又变硬,当年东岛前辈曾用这药水开辟狱岛地牢。我探明秘道,回去后便带了药水钢锥,一进秘道,先把药水抹在砖上,砖石变软,入钢锥十分容易,而等沈秀进来时,药水却已干透了。”

  陆渐微感吃惊,默然半晌,方道:“这么说,你打一发现秘道,便已打算杀他?”谷缜冷笑一声,道:“沈秀那厮一进秘道,便起杀心,我不杀他,他便杀我。”

  陆渐叹一口气,道:“如此勾心斗角,什么时候才是个了局。”谷缜笑道:“陆渐,你既要我追求姚晴,那就少说多看,但瞧鄙人耍猴便是。”说罢哈哈大笑,洒然前行。陆渐摇头苦笑,随在其后。

  走了一程,忽见姚晴、沈秀坐在墙边歇息,谷缜视若无睹,径从二人身前走过,姚晴忽地伸脚,勾住他脚踝,运劲上挑,谷缜立足不稳,跌了一跤,摔得鼻破血。沈秀瞧得欢喜,拍手大笑。

  谷缜爬将起来,伸袖揩去鼻血,笑道:“流年不利,走路也被狗咬了。”姚晴目光一寒,跳将起来,伸手便向他脸上刮去,不料一只手横来,一勾一捺,竟将她脉门按住。

  姚晴一挣未能挣开,惊怒道:“陆渐,你定要帮他?”陆渐苦笑道:“我不是帮他,只想大家和和气气。”

  姚晴望着他,连道了两声“好”涩声道:“以前你帮着仙碧,如今又帮着他,只消是我的对头,都是你的朋友。”陆渐听得浑身发抖,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沈秀冷笑一声,忽道:“姚师妹,这乡巴佬傻里傻气,跟他说话,有辱尊口。”姚晴忽地掉头,冷冷道:“谁是乡巴佬?”沈秀怔了一怔,讪讪道:“师妹,你,你怎么啦?”姚晴道:“他以前住在海边,离我家不过五里,他是乡巴佬,我又是什么呢?”

  沈秀一怔,笑道:“他岂能和师妹相比?”

  姚晴轻哼一声,转身道:“臭狐狸,你方才要上哪儿去?”谷缜道:“我想瞧瞧,这秘道通往何方?”姚晴点头道:“你来扶沈师兄,我来探路。”沈秀一听忙道:“好师妹,还是你扶我的好,这人不安好心。”

  姚晴道:“他若害你,我给你报仇。”沈秀心道:“我若死了,报仇还有用?”忽见谷缜走来,心头没地一寒,却见他笑嘻嘻地道:“沈兄放心,有姚大美人护着你,我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使坏。”说着真的将他扶起,沈秀手臂搭上他肩,毒念又生:“我只消手臂一紧,便能扭断他的颈子。”想到这儿,忽觉背脊生寒,掉头望去,只见陆渐双眼炯炯,瞪着自己,沈秀只得收起杀心,忍气声,任由谷缜搀扶。

  姚晴接过蜡烛,走了百余步,忽地停住。定眼望去,只见幽幽烛光照出两个黑的入口,竟是两条岔路。

  姚晴瞧了半晌,忽道:“臭狐狸,该走哪一条。”谷缜笑道:“我哪里知道?”姚晴瞧他一眼,心道对付此人,不用武力,难以奏效,正想动手,忽听陆渐“咦”了一声,说道:“阿晴,你瞧脚下。”姚晴低头一看,只见地面方砖上刻了一条飞龙,奋爪摆尾,宛转升腾。姚晴瞧了片刻,忽道:“沈师兄,你家学渊源,可知道这图形的含义?”

  沈秀也无主张,敷衍道:“想是地砖上的装饰。”谷缜“嗤”的一笑,说道:“那为何沿途均无装饰,偏偏这里有了?”沈秀理屈,道:“那你说是什么?”谷缜道:“还用说么?既在岔路之前,这条飞龙便是路标。”

  沈秀冷笑道:“这算劳什子路标?”谷缜道:“你是西城天部的少主,不会没读过《易经》吧?”沈秀素来轻浮,贪图享乐,对学问敷衍了事,经此一问,不

  姚晴恍然道:“八卦之中,震卦为龙,莫非这条龙指代震位。”谷缜笑道:“还是大美人聪明,敢问震位在何方?”姚晴道:“震在东方。”谷缜道:“那么东方的秘道便是出路。”

  姚晴道:“这里黑漆漆的,哪儿知道什么东南西北?”沈秀吃了一瘪,正觉气闷,闻言忙道:“不错,不错。”忽见谷缜微微一笑,探手入怀,取出一面罗盘来。

  姚晴瞧得喜也不是,怒也不是,笑骂道:“呸,你果然早有准备。”谷缜笑道:“不敢,这只是常年必备的玩意儿,不足挂齿。”

  姚晴一百个不信,冷笑一声,忽又皱眉道:“奇怪,倭寇挖出这条秘道已是了得,竟还能想出这种路标,足见倭寇之中,也有能人。”

  “倭寇算什么东西,也配称作秘道主人?”谷缜冷冷道“他们不过是碰巧发现秘道,鸠占鹊巢,怕只怕,他们根本没瞧出这路标奥妙,一味瞎钻蹿罢了。”

  众人均是大奇,谷缜一改嘻笑之,肃然道:“这条秘道该叫宫才对,四通八达,歧路无穷,遍布南京城下。陆渐,你记得酒楼下那条秘道么?”陆渐道:“记得。”

  谷缜道:“那是宫的旁支,但比之这条秘道,十分糙,多有死路,更无指引路标。依我看,酒楼下那条秘道尚未完成;而眼下这条,才是宫主人苦心经营的正道,若是循着路标一路走去,必能揭开他的秘密。”

  说到这里,他目光扫去,只见陆渐神色茫然,姚晴若有所思,唯独沈秀目光闪烁,出贪婪之

  谷缜笑笑,转动罗盘道:“出路在左边。”他上前两步,摸索左边口,忽而笑道:“不出我所料。”姚晴将烛火移近,但见口左下角,有一个用刀刻成的箭头,便问道:“这是什么。”谷缜道:“这是倭寇的路标。”

  “这就奇了。”姚晴道“倭寇又怎么寻到出路?”谷缜笑道:“笨人有笨法,他们人多,每条路走上一回,多半也能发现出路的。”

  姚晴明知前途凶险,却敌不过心中好奇,当先进入左方甬道,四人鱼贯走了两百余步,又见三条岔路。谷缜在右墙角寻到一枚砖上的浮雕,细尖吻,恰是一只猎犬,便道:“狗为艮,出路应在艮位,艮西北。”

  他一转罗盘,举目瞧去,忽见姚晴亭亭立在西北入口处,面讥笑。

  谷缜一怔,起身笑道:“算你厉害。”陆渐奇道:“怎么?”沈秀接口冷笑道:“这位谷兄不开窍,既然倭寇留下标记,又何必再找什么龙呀狗的。”陆渐恍然大悟。

  这次的甬道极长,四人走了一程,忽见前方火光隐隐,姚晴灭掉蜡烛,蹑足走去。行走未远,便听细微人语,又走数步,前方豁然开朗,两扇铁门正对甬道,紧紧闭合,火光人语,均自门出。

  姚晴动若灵猫,悄然移近,只听有人道:“…傍晚确有一支明军出城,为首的便是俞大猷,他骑一匹白马,马后有一乘马车,胡宗宪应当就在车里…”

  那门内沉默时许,另一人道:“依照子单的线报,本该是凌晨才会发兵,但今早沈瘸子包围罗宅,我虽逃脱,却让他动了疑心,惹得胡宗宪提前出兵了。”陆渐心头一动,听出说话的正是徐海。

  先前那人笑道:“主公只管放心,那闯宅之人已被我击毙,就算沈瘸子神机妙算,也料不到主公的计谋。”陆渐闻言忖道:“这人当是‘尸妖’桓中缺了。”

  却听徐海道:“桓先生,事关重大,来人中了掌,当真会死?”

  “决然不假。”桓中缺道“他肩头中我一掌,‘尸毒’入体,神仙难救,我入夜时打探过了,离罗宅半条街外,确是死了一人,听街坊说,那尸体面皮乌黑,正是中了尸毒的征兆。”说罢嘿嘿直笑,颇为得意。

  “好!”徐海忽一扬声“官府将大伙儿到这个地步,再无退路,唯有拼个鱼死网破,成败只在今晚,诸位,请了…”说罢只听杯盏相撞,咕嘟嘟饮酒有声。

  姚晴听到这里,正想后退,忽听谷缜哈哈一笑,朗声道:“好个成败只在今晚,徐兄真是豪气。”

  此言一出,门外众人无不失,门内倏尔一静,接着,哐哐当当、瓷器破碎之声,呛呛啷啷、刀剑出鞘之声,铿铿锵锵、铁甲撞击之声,踢踢踏踏、奔跑跳跃之声,一一传来。谷缜听了,拍手大笑。

  姚晴猛可间明白谷缜的诡计,气得俏脸发白,不及发作,便听轰隆一声,铁门中开,门内人头耸动,刀甲耀眼,众寇仓促之间,布成阵势。

  “有趣,有趣。”谷缜嘻嘻笑道“这就是徐兄的待客之道么?”

  徐海寒声道:“足下是谁?”谷缜道:“徐兄当年不吝赐信于小弟,小弟感佩万分,承兄美意,小弟在狱岛住了两年,这几静极思动,特来与徐兄喝喝酒,叙叙旧,谈谈心事。”

  徐海忽地“咦”了一声,道:“你是谷…”谷缜接口笑道:“正是小弟。”

  徐海微一沉默,忽地呵呵大笑,朗声道:“稀客稀客,就你一个人吗?”

  “小弟还有三位同伴,”谷缜笑道“第一位是西城新任地母…”话未说完,桓中缺忽地厉声道:“西城新任地母?温黛死了么?”

  姚晴气急,狠狠瞪了谷缜一眼,谷缜假装不见,又笑道“第二位是天部少主。”此言一出,倭寇阵中生出一阵动,有人恨声道:“沈秀老弟,你也来了么?”

  沈秀面如土色,硬着头皮道:“子单兄,你好。”陈子单嘿然道:“托你的福,我再好不过了。”谷缜呵呵一笑,又道:“至于第三位,是区区做生意的合伙人,并无什么名气。”

  徐海道:“东岛西城,誓不两立,你是东岛少主,怎会和西城的人搅在一起?”

  谷缜笑道:“多亏兄台成全,小弟既在东岛无法立足,便唯有投靠西城了。”说罢又道“既然兄台不肯相见,没奈何,小弟只有打道回府。”说罢便要转身。

  “且慢。”徐海喝道“放他进来。”众倭寇闻言,散开一条路来,谷缜微微一笑,向陆渐低声道:“戴上面具。”陆渐点点头,将人皮面具戴上。

  谷缜跨入门中,有如闲庭信步,穿过人群,不时左顾右盼,笑眯眯点头致意,众寇何曾见过如此对手,一个个拿着刀,面面相觑。

  陆渐却知谷缜纯属虚张声势,心中苦笑,紧随其后。姚晴此时进退两难,退回地面,难逃风君侯的追踪,若是进门,必有一场恶战,两相权衡,还是倭寇更易对付,便也随在其后;沈秀手脚受伤,不能独自逃生,也只得一瘸一拐,踅入门中。

  门内是一座巨石垒就的大厅,上下三丈,长宽二十余丈,四壁打磨平整,嵌有八只铁铸兽头,形态各异,下方铁环有火把,照得厅中有如白昼。

  徐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左右各站一人,陆渐认出左边的是陈子单,右边一人从头至颈包裹布条,仅口鼻双眼,望着姚晴,目光怨毒,姚晴甚是奇怪,也不由多瞧了他几眼,暗自运功提防。

  四人入内,众寇轰然大叫,两名力士举起铁闩,哐啷一下将门抵住。一时间,群寇舞刀跺脚,呼声震耳,竟如两军对峙,气势汹汹。

  谷缜却似虎入狼群,顾盼自若,走到大厅中央,在一条长凳上从容坐下,提一坛酒,坛底朝天,大口喝将起来。群寇见状,无不惊疑,倏尔之间,那呼喝怒叫竟随着咕嘟嘟的饮酒声稀落下去。

  谷缜喝罢,将酒坛扣在凳上,揩嘴笑道:“徐兄,咱们多久没见面啦?”

  徐海望着他,面笑,淡然道:“三年了吧!”

  “可惜,可惜。”谷缜笑道“当年小弟眼福不济,未能亲睹尊颜,只远远望见兄台背影。想那时徐兄亲舟橹,望风而遁,小弟拍马也是不及。”

  他这番话似褒非褒,听得众人心糊涂,忽见徐海面皮涨紫,额上青筋跳动,手攥刀柄,似站起,但只一瞬,忽又于盛怒间平静下来,微笑道:“老弟过奖了,当年你沉我宝船,害我弟兄,这笔血债徐某牢记在心,须臾不敢忘记。”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陆渐却是狂喜难:“谷缜与这大倭寇果然是敌非友,那么他的冤屈也是真的了。”想到这里,心中如卸千斤巨石,长吐一口气,得笔直。姚晴觉出他心情变化,忍不住瞧他一眼,心道:“这小子又有什么傻念头?怎么突然来了精神?”但转念又想“他有什么念头,与我什么相干?傻小子尽跟我作对,气死人了,今生今世,休想我理他一下。”

  正自赌气,忽听谷缜打个哈哈,道:“徐兄言重了。有道是‘财动人心’,谁叫你抢了那么多宝贝,大张旗鼓运回东瀛?小弟见了,不免眼馋,本只想借几船宝货玩玩,徐兄偏又不肯,小弟没奈何,只好小小用些武力。再说了,徐兄杀百姓,小弟杀徐兄,既然都是杀人,又分什么前后对错了,徐兄如此气愤,大可不必。”

  他这番话说得怪气,徐海一攥刀柄,腾地站起,瞪视谷缜片刻,忽又慢慢坐了下来,冷笑道:“老弟想惹我生气,我偏偏不气。你当我不知道么?如今东岛高手遍天下寻你,就算你今生离此地,也逃不过东岛五尊的手底,徐某只跟活人计较,对于必死之人,素来宽大得很。”

  “徐兄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谷缜一拍大腿,高声道“小弟此来,不为别的,只求徐兄一纸书信,说明上次给小弟的书信是假非真,也好洗刷小弟的冤屈。”

  徐海瞧他一眼,冷冷道:“你做梦么?”谷缜摇头道:“徐兄何必如此决绝,小弟想与你做一笔易。”徐海皱眉道:“什么易?”

  谷缜道:“那徐兄的宝船上的货物,最多不过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如今我赔你两倍的银子,换你为我申冤如何?”

  话一出口,众皆哗然,倭寇无不出惊讶贪婪之,沈秀则是一脸不信,陆渐更觉疑惑,左思右想,也猜不透谷缜的心思,只觉无论如何,又岂能与这大倭寇做易。

  徐海也是一愣,蓦地冷笑道:“银子多就了不起吗?你杀了我两千多名弟兄,银子再多,买得了人命么?”说着抬起手来,众倭寇躬身持刀,鹰视四人,只待徐海手臂落下,便要放手围攻。

  陆渐、沈秀、姚晴见状,无不运功蓄势,谷缜却双手连摆,笑道:“徐兄这笔账算得糊涂。”徐海冷笑道:“我怎么糊涂了?”

  谷缜道:“有道是‘人多好办事,人少好分赃’。徐兄的弟兄已经死了,别说人死不能复生,就算能够复生,多活转一人,便多一人来分这三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若是凭空多出两千人来,徐兄算算,须得分去多少银子?”

  众倭寇乌合之众,利字当头,听得这话,嘴里不说,心中均是大大赞同,莽撞些的,竟然面傻笑,连连点头。徐海瞧得吃惊,不想谷缜三言两语,竟搅得自己一方军心大,若不以理服之,必然生变,当下微一沉,拈须道:“人在江湖,不为求名,便为求利,若真有如许银两,你我旧怨大可一笔勾销。但你凭什么拿出这许多银子?”

  谷缜笑道:“凭我谷缜二字,还不够吗?”说到这里,他徐徐起身“若不然,凭这枚指环如何?”说着伸出右手,不知何时,他中指上多了一枚毫光四的翡翠指环,三缕血纹贯穿戒身,醒目非常。

  “财神指环。”厅中响起几声惊呼,数十道贪婪目光聚在那指环上。

  要知倭寇中不乏商贾出身,许多人或多或少,听说过那个江湖传闻,是故一瞧指环,无不吃惊。“翡翠之环,血纹三匝,财神通宝,号令天下。”徐海望着那指环,喃喃自语,神色有些恍惚,他身旁的陈子单和蒙面人也是死死盯着谷缜,身子呈前倾之势。

  谷缜笑了笑,忽地抬手,用那指环敲击酒坛,叮叮有声,嘻嘻笑道:“诸位,这玩意儿可不大结实!”众人闻言一惊,心知若是抢夺,谷缜随手便可毁掉指环,只得勉力下馋涎,收敛贪念。

  徐海一定神,扬声道:“足下若真是‘财神指环’的主人,三百万两银子,确实不算什么。但你如何叫徐某相信,这枚指环就是真的?”

  谷缜笑道:“敢问徐兄有何高见?”徐海漫不经心地道:“你把指环给我,我瞧过真伪再说。”

  “好主意。”谷缜笑道“那么再问徐兄,脸和比,是上面的皮厚呢,还是下面的皮厚?”徐海不耐道:“问这些闲话做甚?自然是下面的厚了。”

  “那就奇怪了。”谷缜笑道“照我看来,徐兄上面的皮更厚一些,难道是长反了?”

  徐海面皮涨紫,眼中凶光迸出,陈子单忍不住喝道:“兀那小子,你污辱我家主公,就不怕碎尸万段么?”

  谷缜笑道:“谁叫你家主公脸皮厚,贪图我的指环?”陈子单道:“只是瞧瞧真伪…”

  “废话少说。”谷缜面色一沉“要么做易,我沉冤得洗,诸位也有钱可赚。嘿嘿,要么大家放开手脚,拼个鱼死网破!”

  群寇面面相觑,徐海想了想,忽地出决然之,沉声道:“就做易。”谷缜拍手大笑,忽地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再添一百万两,买你在东岛中的内。”徐海摇头道:“什么内,徐某不知。”

  “那就奇了。”谷缜笑道“若没内,你怎么能将假书信送到我的卧室里来?”

  徐海沉默时许,忽地一笑,点头道:“也罢,你若给我五百万两银子,我便告诉你谁是内。”谷缜不假思索,拍手笑道:“好,好,五百万两,成,成!”

  “爽快!”徐海大笑起身“这么说,咱们就算一家人了。桓先生,你来倒酒,我要与谷兄弟痛痛快快喝上一碗,结为盟友兄弟。”

  “不错,不错。”谷缜拍手道“这世上三种酒不能不喝,第一种合卺酒,可惜徐兄是个男的…”徐海啼笑皆非,呸道:“废话!”谷缜又笑道:“第二种是断头酒,对于徐兄这等人,不大吉利。”

  断头酒是死囚犯临刑前喝的绝命酒,徐海大贼巨寇,落到官府手里,不免喝这一盅,徐海听得大怒,谷缜却若不见,又嘻嘻笑道:“唯有这第三种结盟酒,我跟徐兄共饮,才算合情合景,最恰当不过。”

  徐海心道:“这厮哪来这么多废话?”脸上却转怒为喜,笑道:“不错,不错。”一挥手,那蒙面人上前两步,拖过一张木桌,放在徐海、谷缜之间,又命人取来两只大碗,放在桌上,然后捧一坛酒,汩汩注两碗。

  陆渐冷眼旁观,忽向谷缜耳语道:“这人就是‘尸妖’桓中缺。”谷缜点了点头,瞥向姚晴,只见她两眼望天,微微点头,当即笑了笑,端起酒来。

  徐海也举碗笑道:“请。”谷缜口中道:“请…”话音未落,忽地抬手,碗中酒水化作一道晶莹水箭,向徐海。徐海躲闪不及,陈子单离他最近,伸手一挡,酒水四溅,霎时间,便瞧陈子单一只左手由白变青,由青变紫。

  陈子单不料这毒发作如此迅烈,忽觉左手麻,头脑晕眩,耳边只听桓中缺一声厉喝:“好人。”便觉重重束缚自脚底涌来,几大藤蔓,住身子。

  陈子单被藤蔓一,越发酸软无力,只听得喝叫谩骂,此起彼落,他听得奇怪,茫然望去,一转眼的工夫,石厅内仿佛已成洪荒密林,无数藤蔓破地而出,如怪蛇厉蟒,将两百倭寇尽数住,陈子单初时一惊,继而心神恍惚:“是幻觉么?是了,一定是幻觉…”念头数转,忽地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擒贼擒王。”谷缜一声疾喝,陆渐如弦之箭,一把抓住徐海口要

  就当此时“哧”的一声,厅的孽缘藤尽数化为飞灰,姚晴倒退两步,脸上血全无。

  原来,谷缜虚张声势,说了许多废话,全为转移群寇心神,让姚晴从容布下“孽因子”

  姚晴也知谷缜千方百计将她骗来,是为借用她的神通,此时共御强敌,不容她袖手旁观,是以自进门开始,便悄然布下“孽因子”谷缜与徐海虚与委蛇之时,她已将“孽因子”布好。她手法奇妙,厅内火光摇曳不定,众寇又被谷缜住心神,是以无人察觉。

  众寇之中,唯有徐海深知谷缜厉害,是故也是一团虚假,再见“财神指环”更生杀人夺宝之心,当下假意易,与谷缜共饮“结盟酒”暗中却示意桓中缺下毒。

  桓中缺双手蕴有尸毒,随时都能将出来,斟给徐海那碗,酒未沾手,是以无毒;斟给谷缜时,他将大拇指上挪几分,扣住酒坛边缘,酒水注下时掠过拇指指尖,沾染尸毒,故此酒到碗中,已是剧毒。

  桓中缺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觉,谷缜一方无人瞧出破绽。但他万没料到陆渐中掌未死,认出他来,谷缜料到他的身份,知道他必会下毒,至于如何下毒,也就无须理会了。

  双方均为口是心非,暗伏杀机,敬酒时齐齐发难。但姚晴内功尚浅“化生”又极耗真气,困住两百来人委实太难,只一瞬,全身“土劲”尽被空“孽缘藤”失了真气支撑,群寇束缚陡然消失。

  陆渐方才抓住徐海,便觉腥甜之气狂涌而来,他不敢硬接,一闪身,将徐海挡在身前。桓中缺变掌为抓,扣住徐海左臂,左手则绕过徐海身子,呼地抓向陆渐面门。

  陆渐向后急仰,桓中缺一抓落空,中指从他额上掠过,怪叫一声,正要运劲夺回徐海,忽听谷缜喝道:“瞧暗器。”一蓬酒水面泼来,原来谷缜留了心眼,只将毒酒泼了半碗,剩下半碗,以防万一。

  桓中缺也是血之躯,虽凭独门内功,双手能够驾驭尸毒,但双眼要害仍不敢叫这毒酒溅着,当下放开徐海,转手护住面门。

  陆渐趁机后掠,将徐海递给谷缜,忽听桓中缺怪叫一声,再度挥爪扑来,他既然失了徐海,便想擒住陆渐,迫谷缜换人。

  陆渐避无可避,挥手出,左手上桓中缺的右爪,右手抵上桓中缺的左掌。两人四手一,陆渐左手二指忽地勾住桓中缺的无名指“咔嚓”一声,将指节拉

  桓中缺未及感觉痛楚,陆渐已势如破竹,噼里啪啦将他双手骨节一一卸,继而又卸双腕,直卸到两肘之间。桓中缺拼死后纵两丈,才算摆这双怪手,但到此时,他从指到肘,尽成了一堆碎骨,牵筋引络,痛不可当,不由得仰天跌倒,翻滚哀号,脸颈上的布条随他挣扎滚动,寸寸散落。众人一瞧,无不骇然,只见他从额至颈布细小孔,孔四周皮枯缩,漆黑如墨。

  姚晴“咦”了一声,出讶。陆渐却站在那里,呆若木,他方才性命关,无意中用上了“补天劫手”不料只一招,便废了桓中缺双手。虽说桓中缺多半败于轻敌,但这门劫术之强,委实超乎陆渐想象,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众倭寇也被这奇变惊得呆了,但只一瞬,便又醒悟过来,哇哇怒叫,舞刀扑上。

  谷缜喝道:“谁敢过来。”手握一口明晃晃的匕首,抵在徐海前。

  徐海被擒,陈子单中毒昏,桓中缺双手被废,三名首脑均陷困境。众倭寇一时间没了主张,纷纷收刀瞠视。

  桓中缺忍住奇痛,勉力坐起,死盯着陆渐,厉声道:“臭小子别得意,你中了老子的毒,距死不远了。”

  陆渐怪道:“中什么毒?”桓中缺森然道:“你额头被我手指划了一下,是不是又痛又麻?”陆渐一惊,急忙凝神默察。

  徐海见状大喜,哈哈笑道:“谷老弟,‘神掌’中者必死,你若放了徐某,我让桓先生给你解药。”

  谷缜心头一沉,目视陆渐,眉头大皱,姚晴也望着陆渐,眼神百变,言又止,沈秀见势不妙,急道:“万万不可放人。”抢上一步,挡在谷缜之前,眼凶光。

  陆渐凝神片刻,忽地摇头道:“既不痛,也不麻。”说着扯下面具,但见中指之处,有一道淡淡的乌痕,不由心头恍然:“好险,这面具隔住毒质,救了我一命。”一抬眼,忽见桓中缺呆呆瞧来,蓦地叫道:“你,你是昨晚那小子,你没死?”陆渐点头道:“你打我一掌,我废你双手,大家扯一个直。”

  桓中缺气恨迸,心想陆渐既然没死,那么偷袭南京之事十九败,如此一来,更不容这干人离开。

  转念间,忽听谷缜笑道:“徐兄,我不想杀你,只想问你一件事。”徐海见陆渐无恙,失望已极,闻言冷道:“若问东岛内,徐某宁死不说。”谷缜笑道:“不问这事,只问一件私事,因为事关隐私,若被令属下听见,颇为不妥。”徐海皱眉道:“你又有什么诡计?”

  “诡计不敢当。”谷缜笑道“还请徐兄下令,让手下退出大厅,免得你我交谈,被人听见。”

  徐海大为疑惑,但怕谷缜铤而走险,只得道:“好,你们退到秘道中去。”

  桓中缺心道:“这条秘道只有一个出口,我守住通道,不怕他们飞上天去。”便也点点头,由同伴扶着起身,双眼瞪着陆渐,恨不得将他囫囵将下去。

  忽听姚晴脆声道:“桓中缺,你被蛇牙荆伤过吗?”桓中缺身子一震,回头望来,脸上有狂怒之,咬牙道:“不错,都拜那人所赐。”姚晴莞尔道:“地母温黛?”桓中缺道:“不是她是谁?”

  姚晴又笑一笑,说道:“她没杀你,真是奇怪!”桓中缺忽地凄然大笑,双目出火来,厉声道:“她得我人不人鬼不鬼,十多年不敢以脸示人,这跟杀了我又有何分别?”

  姚晴目不转睛望着桓中缺,仿佛那一张丑脸大有耐看之处,一边注视,一边点头。沈秀瞧得心生妒意:“姚师妹天仙般的人儿,瞧这丑八怪做甚。”恨不得伸出两手,将她双眼捂住,要么叫她转过头来,多瞧瞧自己,也是好的。

  桓中缺率众退至秘道,谷缜扬声叫道:“退后些,再退后些。”桓中缺心中疑云大起,驻足不动。谷缜喝道:“退是不退?”又将匕首在徐海颈上抹来抹去,桓中缺纵有野心,也不敢担上死徐海的名声,无奈麾众再退,两百多人挤在狭窄甬道里,接踵摩肩,叫苦不迭。

  谷缜见状,忽地喝道:“陆渐,关门。”陆渐闻声纵上,双手分合“咣当”一声,关上铁门,然后奋起神力,将铁闩重重挂上。

  众寇不料有此一着,挤在甬道间,进退两难,桓中缺若不受伤,尚有能为阻止,此时唯有眼睁睁瞧着铁门紧闭,心中纳闷不已,想这大厅四面巨石,谷缜关上铁门,不是作茧自缚么。

  沈秀也不由怒道:“姓谷的,你若要寻死,自己死去,干吗拿我垫背?”谷缜笑而不语,徐海却忍不住喝道:“姓谷的,你要问爷爷什么鸟事,有快放。”

  谷缜从怀中取出罗盘,呵呵笑道:“徐兄且猜一猜,这是什么?”徐海怒道:“还用猜么,这是罗盘。”谷缜道:“罗盘有什么用呢?”徐海见他尽问一些废话,大为恼火,冷哼一声,道:“既是罗盘,不是指方向,便是瞧风水了!”

  “正是正是。”谷缜笑道“小弟正想给徐兄瞧一块好风水,保佑你断子绝孙呢!”

  徐海大怒道:“姓谷的,士可杀不可辱。”

  “少给自己贴金。”谷缜笑道“你一个草寇,大字不识几个,也配称士?”说罢找来绳索,将徐海五花大绑,又扯一块衣料,将他嘴巴牢牢封住。

  忽听门外倭寇撞击铁门,砰砰有声。姚晴不耐道:“臭狐狸快些,这次走哪一方?”谷缜走到一面墙壁前,摸着墙上铁铸兽头,笑道:“这是什么兽?”姚晴一瞧,见那兽弯角巨眼,铁环穿鼻而过,不由恍然道:“是牛头。”

  谷缜道:“牛为坤,坤位在西南,路在西南方。”转动罗盘,循西南走去,径直来到另一尊兽头前,那兽头如狮如虎,口衔铁环,形容狰狞。

  谷缜取下火把,抓住铁环奋力一拧,一阵刺耳声响,那兽头应手转动起来,转到四转,忽听石壁嘎吱作响,兽头下一方千斤巨石徐徐向内退去,出一个森森的大。徐海见状,口中呜呜,眼里出惊恐神气。
上一章   沧海   下一章 ( → )
义乌小说网为大家提供沧海全集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沧海情节跌宕起伏、内容扣人心弦,凤歌是沧海全集免费阅读的作者。如喜欢沧海全文阅读,那么请将沧海加入收藏方便下次阅读。